第七日，我们看到了“B嫦娥の月宫”的留言板，B城已到，顺利走出不良夜，我松了口气。
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避雨，云层里响起了雷声掺杂小夜曲，李白果断地双击了嫦娥家的房子，痛快地闯了进去。
他用老江湖的语气告诉我，在白夜里呆久了容易失明，像书里说的雪盲一样。
老江湖非常严肃地表示，绝对不是因为他害怕梦游先生讲的故事。
我深以为然，然后老江湖就非常欢快地扎进了后羿的酒窖里。
第十日，举目望去，C城到处都是“C大新闻：女筑和李白私奔！”的留言板。
我很欣慰，终于有了可以住宿的地方，而且再也不用再担心闯错朋友的空门。
南下已经有一段距离，赫尔墨斯没有追来，我稍感安心。
考虑再三，我还是告诉李白，这里已经很安全了，我已经不需要护送，他可以该回哪回哪去。
于是李白一整天都用一种看正常人的眼神看着我。
我被盯得毛骨悚然，傍晚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，我殷殷叮嘱李白，记得把凤凰留下，他自己回去。
李白松了一口气。
第十五日，我们在G城和H城之间迷失了方向。
或者说，在不良夜里，也没有什么方向可言。
前面是白色，后面是白色，左面是白色，右边也是白色。
这种感觉好像是走进了一张雪白的稿纸里。
又或者我们就是在一张雪白的稿纸里？
那么平时的我们，说不定也只是生活在一张彩色稿纸里而已。
总而言之，城市之间的白夜，可不像家里的白夜一样，温柔地像个小绵羊，允许花草在这里扎根，允许行人在这里驻足，允许诗人在这里抒发感情。
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这里永远停留，就算是钻石和爱情也不行。
这也是我们称它为不良夜的原因。
我盯着自己的双手，想象自己从头部开始消失的样子。
我对李白抱怨说你不想让我死，现在倒是给了我最完美的自杀背景。
李白呸了一声说老子从来没说非要让我活着，我也没必要非要死。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你知道为什么人类将一整天分为白夜和黑昼？”
“大概是因为人们对白天的畏惧已经成为了本能。天黑了总有花草树木当路标，搞不好还有洞冥草可以照明，但像我们这样在一张寸草不生的白纸里做无头苍蝇，显然更容易叫人变成神经病。而且普通人都是在白天休憩，在黑天狂欢，我想这也是一个原因。”
李白摇摇头说这不是他想要的关键，“问题的关键是，为什么要分成昼和夜，而不是夜和昼。”
我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，“原来你是在拐着弯笑话我。故事里虽然经常有白昼这样的说法，可是那仅仅是故事里，我个人觉得‘夜’这个字更适合形容我们现在所处的场景。昼字常给人希望之感，可是我们现在除了绝望就是崩溃抑郁。在这里，白天完全驱逐了一切黑暗，它的姿态纯洁又神秘，它让旅行者畏惧，让冒险家向往，甚至让诗人神魂颠倒……你别笑，我赋予了白以‘夜’字，是完全合情合理的，再说那不过是一个代号，再再说你有什么好笑的，你那时候还是挂在树上的一颗酸葡萄，就算我叫它白斩鸡，你还不是照样举杯邀明月，对着黑斑羚。”
“这就对了。你还没发现吗，你所有的词汇全都来自你的故事，”李白指着自己的脑袋，“要是全世界的语言都他妈的是来自你这种疯子的想象力，我就自己把这里填上一袋子纳豆然后粘死你。”
“我就说我只是个傀儡嘛！你既然相信我，那你就危险了，我看你这个鬼样子也不像是主角，所以你还是赶快回去吧，我一个人去死就可以。”
李白用看废物的眼神看着我，往我不争气的脑袋上弹了一记暴栗。
“你就没发现我们一路走来，上面传来的音乐声越来越大么？我曾经去过最南面的Y城，就是那个郭嘉所住的地方，那里的音乐声确实震耳欲聋，但还没到能置人于死地的地步，所以我判断，从Y城再往南走，说不定有一个被隐藏起来的Z城，在那里，音乐能够屠杀所有人类，在那里，异类族群能得到最好的隐蔽，在那里……你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个伟大的傀儡师。”
他刚说完这话，不良夜的天空中，前所未有的下起了一阵栗子雨。
李白变了脸色，我想他的头应该很痛，这些栗子都挺硬。
第三十日，我们走出了这段不良夜，但我却宁愿我们没走出这段不良夜。
“H大新闻：女筑和李白私奔！”的家里，光洁的地板上，屋主的半个头盖骨正在慢慢消失。
“K嵇康”的后院，三截新竹穿透了嵇康的腹部，他浑身都是红色的血液。他咳嗽，外露的肠子也颤抖起来，竹子牵扯着肠子，然后他就咳嗽得更厉害。
“N大新闻：女筑和李白杀人事件？传说中的死法真的存在？”的厨房里，秃头的男人眼鼻歪斜，口吐白沫，他摸索着掉在地上的刀子，痛苦地想自我了结。
血液、竹子、羊癫疯。
李白的脸色越来越不好，他说可能是有人趁我们迷路的时候赶到了我们的前面。
我们从不谈论这个人是谁。
最终我们还是到达了Y城，跟计划好的一样，我们决定住在郭嘉的家里，寻找去Z城的线索。
郭嘉的家跟普通的房子没什么区别，都拥有蓝白条纹的墙壁，墙壁上都拥有大大的蓝色W标记。
讽刺的是，我们千辛万苦想得到线索就摆在最显眼的书桌上。
那是郭嘉的笔记，上面记录的是他2015年在Y城游历的经历，他们在Y城外的白夜里迷了路，同行者还有十多人，就如梦游先生说的一样，那十多个人都是巨响的天曲而死，但在战歌响起之前，远方的白夜里出现了一座普通的蓝白色小屋，当时的同伴都以为出现了幻觉，只有郭嘉认为那就是Z城的一角，他的同伴们都不赞同他的说法，他们都觉得再往前走会有危险，于是郭嘉就一个人进入了那间小屋，也就是因为这样才幸免于难。
可是奇怪的是，他既没有记录小屋里有什么，也没有记录自己是怎么回来的。他后来又进入了白夜好几次，但全都是为了找出天曲异常的原因，他对那个小屋好像完全没有任何好奇心。
唯一有关联的只有一句似是而非的话，那就是后来别人问他那个小屋里有什么的时候，他答非所问道，“人，总是看着自己，又不看着自己。”
我最讨厌这种他妈的不把话说明白人了。
我在被窝里研究完这本笔记便把它扔回了书桌，李白根本就不会料想到线索就在那么明显的地方，我也并不打算把笔记的内容告诉李白。
李白找了几天线索都一无所获，我拉着他在Y城乱逛，美其名曰找线索，其实我是在思考问题，思考着现在的剧情如何走向，就算找到了傀儡师我又能做什么，就算证明了我的世界都是虚假的，其实我也并不能做什么，连死都不可以。
这样想着的我，被李白带到了一家名叫“Y今朝有酒今朝醉”的酒馆前，我本来不想再祸害别人，但我现在的情绪实在是低迷，好吧那就让我看看接下来是谁被我这颗灾星连累倒霉。
结果还没等到双击，蓝白条纹的房子就自动向我们敞开了大门。
“有人”在里面。
赫尔墨斯的出现并不在意料之外，但是奇怪的是，在“Y今朝有酒今朝醉”的大厅里，我看到了熟悉的旋转楼梯，我曾在上面自杀未遂；我看到了熟悉的收纳镜，李白和嫦娥曾钻进那面镜子里“偷情”；我看到了像小山一样堆起来的《楚门的世界》，而这个世界上，能负担得起如此奢靡的香槟塔的，只有我家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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